kaiyun下载app下载安装手机版 马航MH370迷雾重重 亲历家属煎熬等待的17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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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H370 延误背后的真相
在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多日之后,我们得知,其实在飞机失联后不到48小时,国际海事卫星组织就已经对MH370做出了飞往南北走廊的初步推测;
客机失联四天后,马来西亚政府收到了MH370航班位置调查的初步分析报告。
直到第七天,所有搜救队在越南领海搜寻一周均无果后,马来西亚政府才宣布了这一消息。
以至于当马来西亚总理“首次”公布“南印度洋飞机失事”的消息时,引发了人们的质疑和更大的不满。
马来西亚政府为何一再拖延公布真相?驾驶飞机坠入南印度洋的“凶手”究竟是谁?
真相仍然笼罩在神秘之中。
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飞机将永远无法返回家园,最终的搜救工作也充满不确定性。
等待 17 天
等待的漫长,不是因为时间,而是因为没人知道它何时才会结束。
记者 徐天
“砰。”张俊把手机扔在珀丽酒店标间的床上,“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。”
2014年3月25日午夜,61岁的北京人张军(化名)坐在北京珀丽酒店的房间里,楼道灯、床头灯、落地灯、车头灯,每一盏灯都亮着。
手机又响了。张军从窗边的椅子上起身,接起电话。是儿时好友在微信上问他:“看了发布会了吗?怎么样?”看完后,他把手机放在腿上,后背靠在椅背上,双手交叉在胸前。
静音的电视锁定在凤凰卫视,画面是几百米外丽都酒店二楼会议室里的一幕:一名昏迷的家属正被担架快速抬走。
电视机旁边,放着两个塑料袋和一个深红色的行李箱,这是他前一天刚从家里带过来的衣服,他已经等了17天了,准备在这里继续等很久。
但就在他愿意继续等待的时候,消息却意外到来。
两小时前,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,宣布张军63岁的妹妹张莉(化名)及其所乘坐的马航MH370航班上的238名乘客“坠入南印度洋”。
从等待到期待
在丽都聚集的马航失踪乘客家属中,张俊无疑是最冷静的一个。
有人痛哭流涕,有人高声抗议,但张俊出现的时候,始终身躯挺直,面容严肃。
他把这部分归功于自己的人生经历——他出生于1953年,人生经历几乎与中国社会所有最重要的社会变革重叠;部分归功于他的专业——“我学的是哲学,我知道人生总会遇到生老病死,我们只能试着去接受这些。”
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张丽半个月前和朋友去了马来西亚,乘坐马航MH370航班返回北京。女儿已经移民美国,张丽一个人住在北京。四处旅游成了她度过退休生活的最佳选择。但她不需要张俊去机场接她。“我们都相信自己能管理好自己的生活。”
张军从电视新闻中得知航班失踪的消息,仔细核对乘客名单后,立即给儿子打电话,从北京石景山的家里赶过来。虽然他认为自己可以控制住情绪,但还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没法开车。
来自全国各地的失踪人员亲属逐渐聚集在这里,丽都酒店二楼的家属等候区,聚集了多达四五百名失踪人员亲属,还有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。
丽都酒店二楼的多功能厅面积超过1000平方米,现在被布置成一间简易会议室,几张桌子组成一个讲台,还有一排排棕色的布艺椅子。自MH370确认失联后的第三天起,马航就在这个会议室为乘客家属定期举行新闻发布会。
起初,每天吃完早餐后,家属们都会来到这里,坐在椅子上,等待马方人员上台宣布最新消息。有时候,上台的人是马航北京办事处的,有时候是马航总部派驻北京的代表,有时候是马来西亚驻华大使。
一开始,家属都对每一次新闻发布会都十分期待。
只要有人进场,家属们就伸长脖子向主席台那边望去,坐得远的又看不见,就只好站起来,看着那人热切地、安静地、敬礼地读着手中的文件。
发布会结束后,大家三四人一组坐在一起,对发布的信息内容进行分析。
“我们的中国井冈山舰已经起航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搜索整个海洋需要多长时间。面积这么大。”
“好吧,等一下云开·全站APP登录入口,等一下。我们还能做什么?”
然而几天后,他们开始发现,马航带来的消息大多是加快办理护照和签证,而有关失踪航班本身的真实信息只有八个字:搜救工作尚未取得进展。
绝望的情绪笼罩着人群。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陌生人,父亲、母亲、丈夫、妻子、数百个家庭的孩子……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,抱在一起哭泣,互相安慰和抚慰。最后开yun官网入口登录APP下载,他们开始谈论飞机上的亲人和自己的故事。
他们不愿意对媒体说起这些,却愿意互相倾诉,既是为了释放期待的紧张,也是为了在回忆中找到期待的动力。
“你老公真是个好男人啊!”
“我的儿子很出色。”
“他们应该能回来吧?”
“我会回来的。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。”
事实上,意外的信息常常能让他们摆脱绝望。
飞机失联第二天3月9日上午11时许,乘客边景亮的弟弟突然举起手机,向在场的家属和记者大喊:“我哥手机通了!他在飞机上!”
原本喧闹的休息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,三四百人自发的朝他涌过来,将他团团围住。
“是吗?再试试其他的?”旁边的家人低声建议道。
卞景亮的哥哥把手机调成免提模式,一个个拨打号码,“嘟嘟嘟”,嘟了三声后,电话突然断线。
“这是要连通了吗?”众人开始议论起来。
“听起来是这样的。”有人回答。
“电话是接通了,但是后来就被对方挂断了。”另一位分析人士说。
犹如一滴水溅到热油锅里,家属区沸腾了,“马航的人呢?快告诉他们,让他们定位,他们定位就能找到。”
另有两名年轻人站出来称,其亲人的QQ时常显示在线;另一名操着山东话的中年男子称,他还给搭乘失联航班的弟弟打过手机。
谁也没有明说,但他们的期待都指向同一个结局:或许MH370已经安全落地,乘客们也打开手机登录了QQ,但还没来得及向家人报告自己的安全。
张俊只是站在一旁,沉默不语。他说,他不信,或者说,他不敢。
在确认妹妹在飞机上后,他每隔几分钟就给她打电话,得到的答复永远是“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”。
张俊走出了家属区,不行,还要再走远一点,走到酒店门口,来回踱步kaiyun体育登录网页入口,他已经戒烟六年了,可此时,他却向旁边的人要了根烟,抽了起来。
他说他不敢放弃自己的期望。
“我们不能这样等待,我们必须发声”
手机定位最终没有成功。
几天无果而终的等待所积累的不满情绪,在消息公布后终于爆发出来:“中国人的生命不值钱吗?你们尽力了吗?”
身材中等、脸型圆润的北京男子吴良(化名)跳上桌子说:“我们不能这样等,我们要发声,要告诉全世界!”他找出两张白纸,在人群中走来走去,“大家签名,我们联名起诉马航。”
第二天早上,“MH370祈福团”家属微信群成立,一小时内就有300多人加入。3月12日,几位自愿加入的家属开始筹备家属委员会,计划在适当的时候选出代表,接受家属的委托,共同应对华人、马来人和媒体。吴亮就是其中一员。
三天后,家属委员会正式成立,懂法律的人负责起草文件和声明,选拔逻辑严谨、言辞犀利的家属作为发布会发言人,懂英文的人负责对外联系,还有后勤、自媒体等专职人员。
或许是等待的厌倦,从那天起,家属们不再在每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,他们想要直接参与搜救和调查。
“民用雷达的数据消失了,军用雷达呢?最后的数据是什么时候?”
“飞机最后一次联系塔台是什么时候?他们说了什么?”
“纳明到底在哪里?你们搜查过当地是否有可能的目击证人吗?”
这些质疑来自媒体、微博、网络,也有家属私下咨询专家后提出的问题。
家属们手挽手组成人墙,如果马方代表不回答,就不准离开会场。有时马方会当场联系吉隆坡,但更多时候是双方无言以对,双方默默对峙,最后不得不由保安人员出面营救。
此时,媒体对事件的调查也在一步步取得实质性进展,新的信息不断被披露:失联时间逐渐延长、通讯系统并未同时关闭、客机可能已返航……在“过失说”、“坠机说”之后,家属也逐渐开始相信“劫机说”。
“受点苦也没关系,只要活着就好”、“希望劫机成功,大家都平安”。在微信群里,家属们用自己认为“不算太坏的可能性”来极力抵挡“最坏的可能性”。他们曾猜测,马航这几天之所以哑口无言,很可能是因为一直没能和劫机者成功谈判。
因此,当大家在失联第八天的3月15日中午收到当天下午将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的消息时,普遍相信“谈判有可能成功”。
这是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首次举行新闻发布会,北京丽都饭店的家人聚集在会议室观看电视直播。
这一消息令人极为震惊:飞机最后一次与卫星联系的时间是3月8日上午8点11分,而非此前披露的凌晨2点40分;飞机通讯系统被手动关闭;飞机“返航”可能是机组人员故意为之。
同时,声明还给出了飞机可能飞过的两条狭长地带:哈萨克斯坦与土库曼斯坦边境延伸至泰国北部地区,或印尼南部地区延伸至南印度洋地区。
马航商务高管休·邓利维(Hugh Dunleavy)随后出面发表声明:由于事件性质发生变化,信息发布将不再是马航的责任,而将由马方官员发布。
这话说得太出乎意料了,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暗暗的惊讶,让整个挤满数千人的会议室里,一时之间,没有一个人说话。
张军来晚了,没有座位,他拿了一次性纸杯,靠在墙上,面无表情地听完马云的全部讲话。他突然一口气把杯里的水全部喝完,然后把纸杯对折,再对折。
“太残忍了。”他说完就跑走了。
那些曾经顽固留下来、拦住马航代表并提出质问的家属,这一天没有再重复他们的常规工作。
“感觉紧张了好多天的神经,今天终于放松下来了。”一位来自南京的家属告诉记者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飞机上有10吨山竹!”
3月20日上午8点03分,北京家属刘静(化名)在微信群里抛出了这句话。
她看到媒体报道称,飞机上可以托运一些食物,于是便向马航核实。
至此,“劫机论”已持续五天,而“山竹”的出现无疑是个好消息。
一名家属立即回应:“听好了,如果马航真的发布机上有10吨山竹的消息,就说明飞机已经落地,机上人员有足够的物资生存。你们不要着急,耐心等待,你们的亲人一定会平安回家。”
此时,距离失去联系已经过去13天了。
一些家属去了吉隆坡,但大部分还是选择留在北京。不去马来西亚的理由有很多:语言不通、去了就被动等待、远离祖国的无助,甚至有人说:“去了就没法看新闻了。”但大部分人的想法可能是:当真相扑朔迷离时,离事件中心越远,离坏消息就越远。
这也是一种自我麻醉,等待的时间越长,他们就越不愿意接受意想不到的结果,每一条新消息、每一条辟谣、“10吨山竹”都成为他们的麻醉剂。
即便当澳大利亚宣布找到疑似马航370客机残骸时,家属们也心存疑虑,“很多疑点都已经排除,这个肯定也能排除”,他们互相鼓励。
尽管澳方给出了怀疑的理由:疑似残骸所在区域恰好位于猜测的南向航线上;碎片长度约20米,十分罕见。
但短暂的迷茫之后,家属们很快又按照自己的逻辑继续猜测:
“这20米长的残骸会不会是迫降造成的?也许亲属还活着,等待救援?”
“不对,二十多米长的碎片怎么会漂浮在海面上?”
“是的,他们一定在某个岛上等着我们。”
等待,猜测,辟谣,自我麻醉,周而复始,直到3月24日。
当晚,张军早早吃完饭,回房间看电视。他是国安的铁杆球迷。晚上七点半,主场有一场国安和申花的比赛。不管是热爱还是放松,他都不想错过。
此时,吴亮和其他几位家委会委员也制定了第二天的题目,并一起去吃饭。
走回去的路上,碰见马方的人。“赶紧通知家属,晚上九点半大使要来开紧急会议。”
8点50分左右,微信突然响了起来,是家属委员会在群里喊话:“家属们赶紧去丽都酒店二楼,马方打来电话,大使9点半来开紧急记者会。”
这是史无前例的情况,来得这么晚,而且这么紧急。有人回忆,马航失联第二天,马航商务总监休·邓利维就告诉所有家属,会收集家属的联系方式,一旦有马航370的最新消息,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。“举个最极端的例子,哪怕是当天凌晨两点,我们也会第一时间给你们发信息,在丽都酒店召开新闻发布会。”他当时说道。
也许,今天就是休说的那天吧,张俊突然感觉浑身发麻,关掉电视,快步朝丽都酒店走去。
经过17天的等待,家属才知道该如何判断新闻发布会的情况。
“门口有多少警察?有多少辆救护车?如果数量不多,那就是好消息。”
“好像不多。”
“好消息,好消息!”
“我的心跳得如此之快,感觉一切都冻结了。”
九点刚过,偌大的会议室就已经坐满了,可就在发布会即将开始的时候,大家的心却一下子凝固了。
9时27分,第一位家属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:
马来西亚航空公司深感遗憾,我们不得不毫无合理怀疑地假设 MH370 已经失事,机上人员无一幸存。正如马来西亚总理在下一个小时将要说的那样,我们现在必须接受所有证据表明飞机坠毁在南印度洋。
越来越多的人收到了相同的短信,后来证实这是马航向他们承诺的短信平台。
“你在说什么!你在说什么?”大部分家庭成员听不懂英语,开始大声叫喊。
懂英语的家属简单翻译了一下:飞机坠毁在南印度洋,无人生还。
“难以置信”迅速充斥微信:没有残骸,没有证据,什么都没有,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!
但随后的新闻发布会内容与短信并无不同。
随着同声传译的最后一个词《南印度洋》响起,大厅第一排传来一声女声尖叫,坐在后排的人没听清,四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,但短短几秒的时间,哭声便传遍了整个大厅。
警力和急救人员的数量悄然增加,几乎达到17天以来的最高水平。京顺路上,一排排警车顶上的灯亮起。大厅里,已有六七个人倒地哭泣。随着椅子被甩出的声音,家属们大喊:“骗子,你们这些骗子!”“还我儿子,还我儿子!他是独生子,我们怎么活?”
张俊一动不动,坐在椅子上,突然想起日本电影《山的呼唤》里的一句台词:男儿有泪不轻弹。可当他摸到眼睛时,泪水已然止不住。他用那只手捂住眼睛,默默地让泪水顺着脸颊流下。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这才发现,那是他的侄女,他姐姐张莉的女儿。在失联确认后的第三天,她就从美国飞回了北京。张俊立刻端正了表情,他知道,身后这个女孩还依赖着他。
急救担架将昏迷人员抬走;警察和保安迅速将空置的椅子搬走,防止再次被摔打;家属不堪忍受这突如其来的袭击,一边哭泣一边扶着走回房间;一位老太太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擦眼泪,周围的人不知道是该扶持安慰她,还是让她自己消化所有的怨恨,只能默默看着她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楼道的尽头……
愤怒情绪也在微信群里蔓延。
“没有黑匣子,没有飞机残骸,怎么能断定飞机坠海,无人生还呢?”
“如果他还活着,我想见他。如果他死了,我想见他的尸体。这现在意味着什么?”
“我们不信,这绝对不是真的!”“不要放弃,坚持到最后,一定要坚持到最后!”
张俊把侄女送回房间,然后步行回几百米外的珀丽酒店。
他再次打开电视,球赛已经结束了,他也没心思去关心结果,各个频道都在播报刚刚得知的消息,他把画面停在了正在播报丽都酒店新闻发布会的频道上。
虽然我刚从电视上观看了那次活动,但再次观看时,感觉那已经是遥远的事了。会场里几乎没有人。17天以来,充满喧嚣、批评、愤怒和不切实际的期望的现场第一次如此安静。
张俊的意识突然飘忽不定,他突然想起了六十年代末的北京,那时他只有十四五岁,即将去宁夏五七干校当知青,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了北京了,他走遍了京城,找到所有和自己吵过架、意见不合的人,向他们鞠躬道歉。
“道歉之后,我已经给自己和他们一个解释。”
北京初春的午夜,他独自回忆起近50年前的一幕幕,“我道歉了,事情已经结束了。”
然后他坐直了身子,“也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。真的,真的。”
他没有说的是:从此以后,一切都成为老朋友和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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